拜登政府会想重新“挂钩”吗?

　　上海市公共关系研究院院长 陈士良

　　随着美国新一届政府的上台，其外交政策尤其是对华政策便成了我们尤为关注的问题。在经历了特朗普时代中美关系的大幅“脱钩”后，拜登会扭转这一局面转而重新“挂钩”吗?

　　首先值得指出的是，拜登上任早期主要精力得放在美国国内，尤其是需要应对疫情、恢复经济。所以与这两个话题相关的对华动作，拜登可能会推动一下。这包括拜登的过渡政府文件报告中已经提到了希望尽快重建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北京的办事处，让美国能够更为迅速地了解基层疾病的动向等。他也会停止增加贸易壁垒，避免在更大的层面上破坏两国经济互动的行为。但与这些话题直接关系不大，或者需要消耗政治资本且效果不会很显著的动作可能会延后考虑，因为自顾不暇。

　　其次，即使拜登政府启动对华政策的推进，真正的方向并不好说。我在与美国一些官员、学者交流的时候听到的表态是，彻底的脱钩依旧存在可能，虽然可能性不大，因为代价太大。对美国来说，与中国脱钩其国内经济将会受到严重的损害。但他们同时认为在一些具体的措施上，美国如果不脱钩反而会有损失(比如在5G、稀土资源、医疗器械及产品、资本等领域)。所以美国的选择会是部分脱钩(主要会在高科技领域)。

　　特朗普离任前曾对华制裁加码。针对这些特朗普留的“坑”，拜登此前已经有过明确表态，有一些特朗普离任前加的码，会被用来当做对华谈判的筹码 – 比如一些中国科技公司在纽交所的未来，比如国防部、商务部被列入名单的中国公司的结局等。但并非所有的议题拜登都愿意拿出来交换。拜登团队的智囊也都已经明确表态过在科技领域要与中国竞争，要巩固美国的领导地位。所以，中美科技对抗加剧是有很大可能的。

　　不过，拜登对华的重要诉求是市场准入，也就是希望将更多美国制造卖到中国来。所以除了高科技领域以外，其他领域倒是有可能希望重新挂钩。但重新挂钩并不意味着单方面宣布取消关税，即使降低关税是拜登政府的目标。拜登政府可能更希望一步一步来，一张牌一张牌打，以在这个过程中试图换取中方的更多让步。拜登自己的让步则不会来得太早。毕竟拜登不想给人留下把柄，如果上台初期就对中国做出很大的让步，或者与中国过分亲密，其美国国内的对手很容易借机对他进行攻击，毕竟华盛顿现在的大环境是比较反华的。

　　所以，拜登上台初期，贸易战会停战，但不会迅速翻篇。

　　拜登自己虽然在外交上富有经验，但因为上台之后工作重心在国内，很多外交上的事务会交于几位重要谋士全权打理。所以了解拜登外交团队的思路便尤为重要。拜登团队的相关顾问几乎都主张“扩张型外交”。比如新上任的国务卿布林肯及国家安全委员会主任沙利文都希望重塑美国在国际舞台的领导地位，与盟友紧密合作去主动制定国际规则、规范与制度，让盟友承担更多国际责任，同时以积极的外交结合军事威慑去实现美国的外交目标。他们希望尽可能多地让美国参与到所有的国际争端中，无论涉及到的美国利益是大是小，并建议加强美国对全球的干预，以塑造对美国有利的国际秩序。

　　而新上任的印太协调员坎贝尔更是奥巴马政府“重返亚洲”战略的设计者。只不过因为奥巴马政府深陷中东泥潭，当时美国并没能实现他“重返亚洲”的政策。他最近又撰文描述了在拜登任上自己的亚太政策主张。他提到两个关键词：恢复平衡(restoring balance)和恢复正当性(restoring legitimacy)。

　　恢复平衡讲的是在军事上改变以航母舰队等又贵又容易成为目标的打法，改而提升更经济的非对称实力(比如远程弹道导弹、无人机、无人潜水艇等等)，并帮助在亚太地区的其他国家也发展这样的非对称实力，以应对中国军事上在亚洲的一家独大。恢复正当性讲的是结束特朗普时期对盟友的无视，对多边合作的无视的局面需要扭转，要重塑美国的国际形象。这一点上他特别提到了一个词叫“管控中的脱钩”(managed decoupling)，坎贝尔指出要帮助中国周边的国家顺利将供应链移出中国，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机会。同时，提供可以取代中国“一带一路”政策的其他区域性选择(主要在金融和技术上提供帮助)。所以，可以看出坎贝尔所反映的拜登政府对华政策并不比特朗普时期要友好多少，甚至他可能可以更高效地调动美国官僚体系的资源去实现与中国竞争的措施。

　　经历了特朗普，我们可能已经忘记了其实奥巴马时期美国对华政策是非常强硬的，只不过因为奥巴马政府深陷中东泥潭不能自拔，所以步伐没跟上目光。我最近对中美建交以来美国总统所做的42次国情咨文演讲文本做了一个分析，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美对华态度的转变其实是从小布什后期，大约在2006年左右开始的，特朗普只是这种对华强硬政策的延续。而且特朗普因为不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很大程度上还打乱了华盛顿与北京全面竞争的节奏(所以才会喊他“川建国”)。而拜登上台我们只知道会更理性，毁灭性的危机出现的可能性会减少，但常规的摩擦并不一定会少。

　　正如拜登政府新上任的国务卿布林肯在他的核准听证会上所表示的，他觉得特朗普对中国更强硬的目标是正确的，只是很多手段欠妥。他认为中国毋庸置疑是美国最大的挑战，且相信勇敢面对来自中国的挑战在两党内都有基础，能形成共识。

　　当然，中美在外交上也同时存在可以被突破的点。拜登2020年春天在《外交》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描述其外交政策的文章，里面其实已经将他的总体思路表达得很清楚。在全球议题上他会倾向于与中国有更多的合作。这包括全球公共健康、气候变化、防止核扩散等。而这当中的重中之重、当务之急自然是与中国合作应付全球新冠疫情。不过，他同时也表示中国是美国“特别的挑战”(special challenge)。他觉得挑战主要源于中国对全球的影响力、中国本身的政治制度以及在科技上的大量投资和长远规划。

　　所以，我们不能对拜登的对华政策过于乐观，事实是“管控中的脱钩”依旧会是主旋律，与华全面竞争会优先于在部分领域的合作。而真正要做到维持亚太地区的稳定与和平，就得按照习主席在给拜登当选的贺信里提到的：聚焦合作，管控分歧。